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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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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章 血月樓

四人登船揚帆時,金紹系著繩索說道:“這風很怪,剛才刮的是東風,現在又開始刮南風了,不知是什麽路數。”

活財神道:“風不是問題,風是隨月亮變的。”

楊五問:“咱們往哪個方向走?”

活財神道:“往西。”話剛說完,風忽然變小了,很快完全停了下來。

阿柳雖不懂航海的事,這時也“咦?”了一聲:“風怎麽停了。”

金紹瞟了活財神一眼:“現在連風都沒了,還說靠月亮,月亮能推船走嗎?”

活財神指了指天上,不急不緩道:“你看。”

楊五、阿柳和金紹同時往天上望去,那輪銀白色的月亮忽然像充了血的人眼,血絲從眼角爬上來,迅速彌漫開,整個月亮轉眼間變得血紅。

血月越變越大,在夜空中散發著詭異的紅光。

阿柳經歷了這一晚上的事,雖然已經見怪不怪,但看見這樣一輪巨型的血月如此低地懸在自己的頭上,心依然砰砰跳個不停起來。

船忽然自己動了,而且速度越來越快,往黑色的海中心駛去。

阿柳低叫道:“船動了!”

海面上卻沒有一絲風。

活財神笑了一聲:“只要血月在,這船就能把咱們送到血月樓去。”

這時,站在船頭的小孩忽然緩緩擡起右臂,指向前方,船就朝著他指的方向駛去。

阿柳坐在船艙裏,望著小孩的背影,輕聲問:“他現在還活著麽?”

活財神冷笑道:“我猜他現在是不生不死 — 跟血月樓一樣了。”

阿柳將冰涼的雙手握在一起放在膝蓋上,仿佛在思考什麽,過了一會兒,她擡起頭問活財神:“血月樓到底是個什麽地方?”

活財神在船尾坐著,從懷裏掏出個一看就價格不菲的鑲金煙鬥,點著了抽了兩口,說道:“那本來是一個被流放的王爺的府邸。”

“是本朝的王爺麽?”

“不是。傳聞是東方一個國家的王爺。”

“在哪裏?”

“在很遠的地方。”

“有多遠?”

活財神不甚了了:“大概在地圖之外了。”

阿柳又問:“他犯了什麽罪?”

“犯上作亂,謀逆的大罪。”活財神抽了兩口煙,“當時那個國家的皇帝不知出於什麽想法 — 也許是顧念兄弟之情,沒殺了他,只是將他流放到了荒島,永世不準返回故國,任他在茫茫大海上自生自滅。”

“後來呢?……那個王爺死了嗎?”

“嗯,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。”

阿柳“哦”了一聲,又問:“血月樓是他生前建的麽?”

活財神吐出兩口煙圈:“……傳聞是他死後。”

“死後?”

活財神“嗯”了聲:“說他心有不甘,所以跟冥界的地府做了筆交易。”

“什麽交易?”

“那就不知道了,不過都猜必定是能讓他重返陽間、重奪帝位的交易。”

“那他後來贏了嗎?”

活財神面無表情道:“稗官野史,這種根本沒有史錄記載的東西,誰還管那麽細?我只關心他留下的寶藏,到底贏了輸了,誰管他的?”

金紹這時卻忽然接口道:“像他這種,最後多半都敗了。”

阿柳扭頭問:“為什麽?”

“勝者名垂千古,敗者遺臭萬年,這人除了血月樓,連個名字都沒留下,他要是真當上過皇帝,何至於此?”

阿柳沒再問下去,過了一會兒,有些感慨地說道:“那個王爺若真跟陰曹地府做了交易,必是抱著被挫骨揚灰也要覆仇的心,他生前死後該是經歷過多少刻骨銘心的事,卻終究淹沒在時間的長河裏,連名字都沒人知道了。”

“不過有一段碑文,”活財神在船舷上磕了磕煙鬥,“上面如果說的是他的話,那他的結局可真淒慘得很。”

阿柳問:“說他怎麽了?”

“說得不全,不過我看那意思,應該是敗了。”

“敗了他會如何?不是說他死後……死後才開始覆仇的嗎?難道還能再死第二次不成?”

金紹道:“他若是借屍還魂,必然被千刀萬剮;若是無體游魂,那肯定就要下十八層地獄了。”

阿柳怔了怔:“所以真有十八層地獄……麽?”

金紹瞧了一眼阿柳,好似覺得她很有意思:“……你還真信。”

阿柳聽金紹這麽說,倒沒生氣,反而舒了口氣。活財神冷笑了聲:“你松什麽氣,難道你做過什麽見不得人的事?”

阿柳瞪了活財神一眼,沒理他。

楊五這時卻問活財神:“什麽碑文?”

活財神這回卻不再說話了。

海上依然連一絲風都沒有,船卻像離弦的箭一般向前駛去。

月色中,海面泛著隱隱的紅光,夜空中依然沒有星辰,只有一輪血月。所有人都不言不語地坐在船艙裏,周圍悄無聲息,連海浪聲都沒有。

阿柳覺得仿佛坐了一輩子那麽久,她腿麻了,於是站起身走到甲板上,往海面上看去。

海平面跟夜色完全融在了一起,海水和夜空化成一片黑色。

摻著血色的海水簇擁著不大的海船,將船往前推去。海浪拍打在船體上,四濺成了萬千白色碎小的水珠,掉進黑洞洞的海水裏。

船破浪前行,卻聽不見水聲,要不是看著海水拍打在船上,阿柳簡直感覺不到船在動。

這種異樣的安靜讓阿柳覺得胸口發悶,忽然楊五和金紹同時從船艙裏走了出來,活財神緊跟其後,他眼望前方,面露狂喜道:“有了有了!”

遠處夜色中影影綽綽地出現了一座島。

就在剛才阿柳四處瞎看的時候,還沒有這座島的影子,但現在它就在距船不到十裏地的地方,就像憑空冒出來的一樣。

船的速度陡然變快了。

島的輪廓逐漸清晰,很快,船停靠在了海灘邊。

船剛一停穩,活財神第一個跳下了船,直往島中心奔去。那小孩也如鬼影似的飄下船,轉眼飄到活財神前面去了。

從海灘往島心走,沿途怪石林立,石縫中長滿了荒草。有些石頭像人工打磨過,半埋在泥土裏,枯藤稀疏地從上面爬過,愈發顯得破敗。

走了大約半個時辰,枯枝敗葉之外隱隱露出一角高墻。高聳的紅墻從樹林發老的綠色裏露出來,讓那一抹斑駁的紅色顯得莫名地孤獨。

楊五、阿柳和金紹很快走到高墻下。

這高墻向兩側延綿數裏看不到盡頭,中間是座巨大的城門,城門樓上有哨崗,一面臟得已經看不出顏色的破旗插在城墻上。

沒有風,旗也不動,一切像凝固了一樣。

楊五打量著四周說道:“這城不小。”

金紹上前推門,沈重的門居然悄無聲息地被他一手推開了,金紹自己也有點意外,站了下,才往裏繼續走去。

阿柳一邊跟楊五往裏走,一邊好奇地問楊五:“如果這城真是那個王爺死後建的,也就是給死人住的了,那又何必建得這樣真槍實彈、銅墻鐵壁……我聽說鬼魂都能穿墻走的。”

楊五笑道:“所以說民間傳言也不盡可信。”

穿過城門,進入城內,從城門口往前看,眼前是一條望不到盡頭的寬闊街道,街道兩側全是廢墟,看不出曾經是什麽建築。

路面上積了厚厚一層灰塵,乍看像下過一場灰色的雪,灰塵上有稀疏的腳印。走了幾步,楊五忽然蹲下身,像發現了什麽似的在地上劃拉了幾下,然後撿出了幾個碎片。

他用手指蹭了兩下,露出碎片航色彩斑駁的圖樣來,遞給阿柳道:“你看,這是很貴重的瓷器,塗層很漂亮。”

阿柳認真地看了一會兒,讚道:“好精致的做工,花樣也好看……這不是尋常人家用的起的。”

楊五站起身,看著周圍的殘垣斷壁道:“也可能有軍隊駐紮過,而軍中有身份顯赫的人。”

金紹在旁忽然插嘴道:“也許那就不是活人用的。”

阿柳被嚇得猛打了個寒噤,楊五拍了拍她肩膀:“別怕,他隨便說的。”

金紹也不反駁,繼續往前走去。

阿柳覺得這古城裏有許多令人不解的地方,忍不住問楊五:“那個王爺因犯下重罪被流放到這座孤島上,以戴罪之身過完餘生,怎麽可能建起這樣一座龐大而繁華的城市呢?”

楊五點頭道:“確實令人費解。”

但經過剛才金紹那麽一說,阿柳忽然覺得這座城鬼氣森森,再加上血月當空,月光籠罩著這座寂靜無聲的空城,到處陰氣繚繞,她覺得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,不由自主往楊五身上靠去。

楊五察覺,握住了她的手,發現她手心裏都是冷汗,關切道:“害怕?”

阿柳“嗯”了聲:“一點點。”

楊五握了握她冰涼的手:“有我在,沒事的。”

這條街道仿佛一直沒有盡頭。

剛上島時,阿柳並沒覺得這島有這麽大,當時下船後,她還特意往兩邊望了幾眼,明明記得那海灘是能看到頭的,但現在卻感覺走了快上百裏路了,這條街卻還沒走完 — 除非這島是長形的。

阿柳忍不住問:“……怎麽走了這麽久都看不到頭?”

金紹面無表情道:“鬼打墻吧?”

阿柳真想踹他一腳。

遠處忽然傳來活財神的笑聲,陰森寂靜的空城裏,那笑聲讓人毛骨悚然。楊五和金紹對視了一眼,立刻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。

阿柳跟著兩人拐過幾條巷子:前方不遠處,活財神和小孩站在月光下,背對著他們。活財神肥胖的身體不停地在抖,正發出詭異的笑聲。

金紹正欲往前,卻被楊五攔住了:“你們看前面。”

朦朧的月影下,空中忽然影影綽綽地出現了一個樓閣的輪廓,恍如荒漠中的海市蜃樓。

起初,樓閣的輪廓只是光影,散發出淡紅色的微芒,隨後輪廓逐漸清晰,像水波紋一般微微晃動,散發出的光芒也越來越刺眼。片刻,一座美奐絕倫的樓宇橫空出現在眾人眼前,雕梁畫棟,金碧輝煌,在月輝下閃動著幽幽的華光。

阿柳看著眼前這座氣勢巍峨的樓宇,簡直快被它夢幻般的流光溢彩迷住了。

楊五緩聲道:“……這便是血月樓了。”

金紹道:“我看皇上老兒的皇宮也不過如此。”

“皇宮也不及它。”

小孩忽然擡腳往血月樓的正門走去,活財神立刻跟了上去,楊五、阿柳和金紹緊跟其後。穿過正門的時候,阿柳伸手摸了摸門上的銅釘,驚訝道:“跟新的一樣。”

金紹動了動嘴唇正想說話,阿柳瞪著他道:“你又要說什麽?我不聽。”說著捂住耳朵,緊閉上了眼。

金紹撇撇嘴,往前走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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